由此,在“穷神知化”层面上,我们再讨论“神”与“智”。《系辞上》第四章:
易与天地准,故能弥纶天地之道。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;原始反终,
故知死生之说;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知鬼神之情状。与天地相似,故不违;知周乎万物而道济
天下,故不过;旁行而不流,乐天知命,故不忧;安土敦乎仁,故能爱。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
物而不遗,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体。
此章看似论客观面之易体,然所言“仰观俯察”、“原始反终”、“知幽明、知死生、知鬼神”、“知周”、“乐天”等,无不指向观察主体———心之觉性,而言“无思”、“寂感”、“研几、通志、成务”之主体也显然是指心体。故此段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对“穷神知化”的细致阐释。要义有三:(一)所言“知周”、“而知”皆是“智”之义,而“仰观俯察”、知幽明”等也是说“智”,此时“智”即是“神”的功能作用,也即是心性之体的功能作用。故此段言“神”指心性之体,言“智”指心体的寂感功能作用。如前述,此处“智”的含义并不是吾人一般知性意义上的认识,而是指性德体认达于道体之后的圆神之智。(二)《易传》“知周乎万物”,其“智”实指圣智境界,含义为通贯于天地、幽明、死生、鬼神的周遍性,贯通于一切宇宙万物而称
① 如程颐《程氏易传》和朱熹《周易本义》皆是如此解释。《程传》云:“贞感之道无所不通,有所私系,则害于感通,乃有悔也。圣人感天下之心,如寒暑雨 ,无不通、无不应者,亦贞而已矣。贞者,虚中无我之谓也。‘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’,夫贞一则所感无不通,若往来憧憧然,用其私心以感物,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,所不及者不能感也,是其朋类则从其思也。……夫以思虑之私心感物,所感狭矣
“不违”、“不过”、不遗”、“不忧”,与论心体性德之周遍贯通含义相同。故《易传》言“知周乎万物”同于《中庸》言至诚尽性,是心性达于道体的圣智境界,是仁德已尽之后而开出的智德,谓之“穷神知化”、“至神”,是兼仁德与智德而言,此是《易传》蕴含孔子之道的真义。《中庸》云:“唯天下至诚,为能尽其性;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;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;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;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”此言至诚尽性、参赞化育。又云:“唯天下至诚,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,立天下之大本,知天地之化育。夫焉有所倚? ……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,其孰能知之?”由至诚而达于仁德,故能开出经纶天下大经大本之圣智,而所言“天德”即指“性德”,兼仁德与智德。以“至诚”而达于天德,则“经纶”、“大本”、化育”皆由此出,这正是《系辞》第四章论“穷神知化”的核心主旨。故《易传》言“神、智”含义同于《中庸》所言“诚”,指心性体证达于道体大化不测之境。(三)此段言“易”、“神”、智”只是观察角度不同,从大化之体言“易”,从心性之体言“神”,从心性之用言“智”,三者名异而义同,皆本于心性之体同于大化之体的通义。然须指出的是, 易传》论心性之体和大化之体,更倾向于论其无规定性的神妙不测,而不设定一种有规定性的本体概念,故云“神无方而易无体”。此是《易传》论本体之性的微妙之处,尚待阐发矣。
因此, 易传》论义,本体论与心性论浑然一体,反映的实质是以心性之体同于大化本体。传统解释多从宇宙本体论着眼,显然不能全面揭示《易传》本来义理。《易传》中,宇宙万化与心性是基于同一本体的不同显现,天地之心可以通过人心而“自识”,个体生命精神与宇宙大化一体同化,故《易传》以“穷神知化”为要旨,也正是《中庸》诚通大化的合内外之道思想。